折露

*山海经设定，烛龙x玄鸟（燕子）

 

西北海之外，赤水之北，有章尾山。有神，人面蛇身而赤，直目正乘，其瞑乃晦，其视乃明，不食不寝不息，风雨是谒。是烛九阴，是烛龙。 ——《山海经·大荒北经》

 

北海之内有山，名曰幽都之山。黑水出焉，其上有玄鸟。——《海内经第十八》

 

1、

烛九阴感觉自己头上有东西。

这太奇怪了，他在章尾山上盘踞了数千年，从没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。哪怕是被风吹散的树叶，都恭恭敬敬地避开他，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落下。

烛九阴开始有兴趣了。

任何有思想的东西都会对未知的事物有一定好奇，烛九阴也不例外。

他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，于是晃起了脑袋。

 

2、

银燕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。

他刚衔来树枝和软泥，准备在这些坚固的枝丫底下做巢，谁知刚刚完工，就被震得都散了架。他惊得连忙扇动翅膀飞到空中，口中发出懊丧的鸣叫。

“什么在那？”银燕听到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问。

“我是玄鸟。”银燕回答，“你呢？是什么在说话，我怎么没看见你？”

“你飞高一点，向下可以看出我的轮廓。”烛九阴报上自己的名字，“我叫烛九阴，或许你有所耳闻。”

烛九阴......不曾听闻。银燕这样想，但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说出来。“可惜我不能飞得很高，在这个高度，我看到的是茂密的丛林，上面生着枝丫繁复的树木。对了，刚才有强烈的地震，你感觉到了吗？”

烛九阴说：“抱歉，那是我在摇头。因为你在我的头顶，两只角之间筑巢。”

银燕终于意识到在跟他讲话的是一个庞然大物，而他刚才做的事情对这个庞然大物十分不恭敬。“啊，真......真的很不好意思。”银燕在低空盘旋着，“我太小了，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，我之前找了很久筑巢的地方，只找到这一个合适的......”

烛九阴说：“无妨，我没有生气，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。”

 

3、

银燕是玄鸟，但是是白色的。

烛九阴问：“既然是玄鸟，为什么会是白色的？”

银燕理所当然地回答：“我们家就是这样呀，我父亲、我大哥，还有我，都是白色的，只有二哥和叔父是黑的。”他想了想接着说，“不过大部分确实是黑的啦，我们比较特别而已。”

烛九阴见过无数因形貌异于寻常而产生的悲剧，不禁有些同情道：“你是因此才落单了吗？”

银燕连忙否认：“不是这样的，我......”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，“是在迁徙途中跟另外一群鸟交错的时候跟错了队伍，然后就迷路了，朝着一个方向飞下去，就到这里了。”

烛九阴说：“你的父兄没有注意到你吗？”

银燕说：“他们是首领，要顾及整个族群......是我让他们担心了。”

烛九阴察觉到他情绪低落，于是换了个话题：“谈了这么久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
说起这个银燕显而易见地轻松起来，“我叫雪山银燕，看，很贴切吧。我们是朋友，你叫我银燕就可以。”

 

4、

烛九阴对朋友这个词感觉很新鲜。

他听过天上的飞禽互相称朋友，听过地上的走兽互相称朋友，听过水中的鱼虫互相称朋友。

但是在今天之前，没有一个人这样对他讲过。所有的生物都惧怕他，因为他可以掌控日升月落，可以调配雷电风雨。烛九阴清楚地知道拥有这些强大的力量，很容易让别人臣服，但若与别人亲近就是难上加难。他从不奢求友谊，毕竟这数千年来，他没有朋友，也一直过得很好。

不过，如果有人愿意，他自然也不介意开启一段不曾经历过的友谊。

 

5、

银燕是一只很健谈的玄鸟，并不是话多，而是聊天的时候非常真诚。

“你一定有很大本事。”银燕说，“我听说体型比较大的东西总有些非同寻常的本事。”

“我眼睛睁着就是白天，闭上眼睛就是黑夜。”烛九阴回答地也很真诚。

银燕笑起来，“原来昼夜交替是你的杰作，我以前总纳闷为什么冬天白昼总比夏天短，现在总算知道了！”

烛九阴不太明白银燕知道了什么。说句老实话，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
“冬天冷一些，睡觉的时间就会长一些。”银燕认真地说，“真的，我就是这样的，冬天想一直窝在巢里睡觉，夏天醒得就很早。”

 

6、

“哈欠......”银燕打了个哈欠，“这个时辰了，天怎么还这么亮呀。”

烛九阴说：“哦，听你讲故事太入神，忘记该睡觉了。”

“快睡觉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银燕一本正经地说。“都怪我，要是因为我打乱了日月运行，天下大乱，我就是千古罪人了。”

 

7、

烛九阴觉得银燕聊天聊成千古罪人的可能性不大。

因为他可以闭着眼睛接着跟他聊天。

事实只是银燕飞了好多天，又筑了两遍巢，想睡觉了而已。

 

8、

银燕睡了，在烛九阴的头顶，坚硬的能遮风挡雨的角下面的巢里。

这个巢很暖和，因为里面垫的是烛九阴的头发。

“啊......这多不好意思啊。”银燕为难地推辞，“我在你头顶筑巢，还要揪你的头发，太不像话了。”

“我们是朋友。”烛九阴循循善诱，“你陪我说话，我很高兴，所以我也想让你高兴。你看我的头发这么软，垫巢一定很舒服。”

银燕在烛九阴的头发里打了两个滚。

啊，确实很舒服。

 

9、

章尾山上的动物都听说了有一只全身雪白的玄鸟跟烛龙交上了朋友。

每当银燕外出觅食时，大家都躲他躲得远远的。虽然银燕每次都能满载而归，但对此很不理解。“难道我是怪物吗？”他怀疑地问烛九阴，“在我的族群没有鸟觉得我是异类，我明明长得比那些躲我的物种好看多了。”

“你不是，你很好。”烛九阴在斟酌措辞，“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，他们觉得我是怪物，所以也对你敬而远之。”

“他们怎么会觉得你是怪物！”银燕愤愤不平地说，“你不过就是体型大了一些，本领强了一些而已。他们肯定没有跟你聊过天吧，像你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......”银燕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名词来定义烛九阴的物种。

他只知道烛九阴名字就做烛九阴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。

 

10、

“烛龙，我是烛龙。”烛九阴说。

 

11、

烛龙银燕就听说过了，那个传说中神圣不可侵犯，能够毁天灭地的烛龙。

“可见传说都是假的。”银燕不屑地说，“你要是那么凶狠，怎么没有把我吃掉？”

烛九阴好心地提醒：“我跟传说中一样，是不吃东西的。”

也不用睡觉。烛九阴在心里补充道。

“哎呀，那不重要......”银燕说，“反正你就是很好没错了，在开春之前，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

“开春之后，你要离开吗？”

“对呀。”银燕望着北方，“我要回家的，我的亲人还在等我。”

 

12、

“亲人......”烛九阴情不自禁的叹口气，向北面刮起了一阵暴风。

银燕急道：“停下！快停下！”

烛九阴把叹了一半的气憋了回去。

“我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。”银燕有点无奈，“可是像你这种有好几千年修为的烛龙，怎么会因为我的话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呢？”

 

13、

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。快乐，快乐，只要乐就会快，实在是很残酷的事情。

烛九阴想，如果自己还能更强大一点，可以控制时间的流逝就好了。

“我要走了，有空来看你。”银燕说，“你不要难过啊，你一难过肯定生灵该遭殃了。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。”

“嗯。”烛九阴言简意赅地答道。

“但是我可以难过。”银燕趴在烛九阴的头上。“我怎么难过都没关系。”

烛九阴觉得头有个地方凉凉的，像水滴滴在上面。

 

13、

银燕走了。

烛九阴觉得奇怪。自从银燕在他脑袋上筑巢开始，一切都很奇怪。

他这些天好像把数千年来欠下的欢喜和感伤，都补了回来。

不过现在银燕走了，一切该回归平静了。

烛九阴这样想着，天开始下雨。

倾盆大雨。

-END-